6/06/2017

二十年「一國兩制」實踐出現的問題 (雷鼎鳴)


香港即將迎來回歸祖國二十周年,我們也應藉此機會回顧「一國兩制」實踐二十年的得失。

 

眾所周知, 「一國兩制」是鄧小平的重要構思,為什麼上世紀八九十年代時,鄧小平要提出這一方案,而不是一步到位在港搞「一國一制」?

 

我相信循序漸進是當年中央決策層的主流思想,要明白此點不妨注意在那段時間中國的經濟改革亦出現過近似的考慮,究竟中國應否搞「雙軌制」,亦即容許無甚效率要靠補貼才能運作下去的國企與活力充足的民營企業同時存在,或是推動後來學術界稱之為「震盪治療」的政策,迫使國企立即改革,改革不成便立時讓其關門大吉?最後中國選擇了「雙軌制」,雖然也要付出一定代價,但避免了採用「震盪治療」的東歐諸國在九十年代所出現的經濟大倒退。循序漸進的策略在中央決策人心中自然更顯正確。

 

「一國兩制」與循序漸進或「雙軌制」在理念上顯然一脈相承。「雙軌制」的目的在於尋找在一定時期內對社會穩定及經濟增長最有利的政策,它不應是一成不變的原則,而應跟從時代的進步而調整。「永續基本法」甚至搞「港獨」,不可能是兩地關係的終極結果。至於兩地融合的速度,卻是可以調整,而中央在法理上亦掌控着調整的速度。最近人大常委會委員長張德江的講話再次提醒港人,根據《基本法》,中央與香港的關係不是「分權」,而是香港政府「被授權」,正好印證此點。

 

香港對國家貢獻越來越小

 

從二十年來「一國兩制」的實踐中,我們還可觀察多一點中央對港政策的思維。第一,中央認為香港應該是一個經濟城市,它的功能是要保持自身的繁榮安定,並對國家的經濟發展有所貢獻,中央也願意通過CEPA等策略支持香港的經濟民生。第二,香港的內部事務,若沒有跨過「一國兩制」的底線,中央根本不會干預。這並不一定顯示中央認同香港發生的一切事,只是希望香港自己能處理好事務。不過,香港有一批人不懂中國政治,並自我催眠,認為自己既正義又有實力,錯誤地接受一些邏輯不通的「抗爭才能改變」之類的教條,不停地超越中央的底線。這樣的後果,是使中央更信不過香港的某些政客,在下放權力給香港時更為謹慎,不會隨便放鬆。一個例子是中央絕不會在人大8.31決議上有所退讓。

 

在上述的大環境下,不能說香港沒有浪費一些重大機遇。香港位處全球經濟增長動力最強的中國的大門口,使世界不少地方羨慕不已。在1997年,按當時官方匯率計算,香港的GDP佔中國內地的19.65%,但在2016年已下降至2.78%。我們當然不能說香港經濟毫無成績,事實上,從1997至2015年,港人就業名義收入中位數共上升了60%,扣掉22%的通脹,實質收入在十八年內也共有31%的增長,只是這個增長與香港應可達到的數字頗有差距。

 

長期觀察中國經濟發展的人都應看到,中國的高新科技正處於一個噴井式發展的階段,現在內地經濟雖處於轉型鞏固期,但影響人民生活的各種科技,如電子商貿、大數據、人工智能、大規模的太陽能、風力發電等等,已逐漸接棒成為推動經濟增長的火車頭。但香港除了金融業及進出口貿易外,並無多少人趕得上乘搭國家這輛經濟快車。

 

究其原因,是香港有兩種人。一種是看得懂大勢找到商機並會積極捕捉機遇的有識之士,我們不用擔心他們的經濟前景。另一種是一葉障目或是戴上有色眼鏡沉溺在主觀構建的意識形態中的民粹分子,他們對急劇變化的世界茫然無知,更遑論能看清歷史大潮。要他們放下思想包袱,在兩地間創業找尋商機,豈不是對牛彈琴? 「一帶一路」本是香港經濟發展的一個很好機遇,但估計只有部分精英才懂得從中利用機會,那些終日只懂空談政治口號的人怎可能珍惜此等機會?長遠來說,這兩種人的貧富差距可能會更大,這又會倒逼第二種人更政治上腦,強要把別人賺得的錢分走一份。

 

歷史非必修「害了一代人」

 

在民生上,港人目前最關注的無疑是樓價。香港的地理位置太優越,將來金融業能更大發展的可能性很高,這些條件都會推高樓價(世上哪一個國際金融中心的樓價會不高企?),但香港只有36%的住戶在私人市場中擁有自己的物業,有樓與無樓,在樓價急升的條件下會擴大貧富差距。這本來有一個救治良方,便是多發展土地大量增加房屋供給,正是在這個問題上港人在自殘。更準確的說法是某些反對派喜歡胡搞蠻纏,不斷通過各種政治手段阻礙開發新土地。難道他們不知道港人都希望住的房子更大更便宜嗎?希望下屆政府不要再理會這些胡搞之人。

 

香港二十年來自我製造的難題中,影響較深遠的一項是沒有在教育上提供條件讓港人解決身份認同問題。在年齡層上,十二至十八歲是身份認同的關鍵時期,但正在這一階段,大約只有十分之一左右的高中學生能讀到中國歷史。我是在港英年代讀中學,但即使那時候,中國歷史還是我校的必修課,而我在芝加哥大學時亦有幸跟從幾位大師級的歷史學家,補回古代史與近代史的不足。這個過程對我個人身份認同的知識基礎十分重要。

 

要一些不懂自己過去,不懂中國歷史的人去建立與中國經濟發展休戚與共的心態,豈不緣木求魚?但若對國家發展所帶來的機遇沒有足夠的關注,又怎可能利用機遇創造自己的一片新天地?若要我選出一項回歸二十年來特區政府的最大誤失,我很可能會選歷史不是必修課這一項,它害了整整一代人。

 

(TKP 2017/6/6)